在佩利亚纳正教会的统治下,土地逐渐枯竭。 天候不顺,大地贫瘠,最后连粗劣的杂粮都种不出来。 信奉唯一神阿希埃尔的人们,勤劳程度无与伦比。 他们绝不会怠慢耕作地的照料。 农民们为了提升收获量,绞尽脑汁,拼命想要将自然土地纳入支配之下。 如果想守护家人和自己的生活,就没有偷懒的空闲。 即使如此,佩利亚纳正教会侵略的土地,还是逐渐失去生命力。 唯一神阿希埃尔是支配人的神。 是神格化的法律秩序。 唯一神阿希埃尔会培育社会,却鄙视自然生命。 佩利亚纳正教会将信徒比喻为家畜。 说穿了就是奴隶。 唯一神阿希埃尔的教义是恭顺与隶属化。 理所当然地,信徒们也会为了将自然纳入隶属化而挣扎。 在迈尼兹圣王国生活的农民们,总是心怀不安。 向领主纳税,向佩利亚纳正教会纳税后,自己手上就只剩下少许作物。 水灾、干旱、冷夏、作物疾病、虫害,无论哪一种都是致命的灾害。 耕作地的收获量愈来愈少,根本没有存粮能度过不幸。 就算没有发生这种事,佩利亚纳正教会也会向农民课以重税,让他们过着苦役般的生活。 伊尔堡的人民信仰丰饶女神杜比恩奴,与佩利亚纳正教会的人民有着天壤之别。 崇拜大地母神的人们从大自然中学习,与诸神对话,过着生活。 在迪曼提亚斯伯爵领内,几乎看不到有人为饥饿所苦。 托比亚斯.柯尼沃斯担任教区司祭的皮耶特尼,在佩利亚纳正教会的支配下已经过了漫长的岁月。 原本的耕地已经荒废,就算种植作物也无法好好成长。 皮耶特尼的财政问题已经迫在眉睫。 如果不开拓新的土地,皮耶特尼就没有未来。 而要进行开垦作业,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与充裕的资金。 “这些人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……?居然把意见书交给司祭,简直可笑。为什么佩利亚纳正教会非得提供开垦的资金不可?想要资金援助的话,去求领主就好了。” “就是说啊……光是把意见书交给托比亚斯司祭大人,就已经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疯了。居然还提出会面,简直荒谬至极!” 托比亚斯的侍从侍僧将意见书堆成小山,丢进壁炉里烧掉。 “无法达成教会税的定额,是农民们怠惰的证据。既然需要开拓,那就别停下脚步,尽管去做吧。但是,该缴的税还是要缴……嗯,得好好向信徒们传达这件事才行。” 托比亚斯向信徒们传教,要他们缴税。 这是借由唯一神阿希埃尔之名强迫他们。 透过神圣术式进行拘束Bind。 然而,过度的精神支配会摧毁人心。 “托比亚斯大人,属下逮捕了几名叛教者。” “嗯,来得正好。把信徒们聚集到广场上,准备处刑吧。” “这是杀鸡儆猴呢。” “这是娱乐。看着他人的不幸,安慰自己不会被处刑。准备这样的乐趣,也是圣职者的职责吧。” 与清贫相距甚远的奢侈料理,在晚餐桌上摆了出来。 在皮耶特洛教会堂举行祭祀的圣职者们,与托比亚斯一同赞颂唯一神阿希埃尔,开始用餐。 “这个面包很难吃。” “看来小麦的质量相当低落。” “必须处罚捐赠这种小麦粉的信徒呢。” “应该好好问清楚他们,究竟把献给神的供品当成什么了。” “这只猪的肉也太松了吧!” “是不是太宠信徒们了……今后要稍微严格一点引导他们才行。” “就是说啊。” 圣职人员们吃着皮耶朵内工作的贫农们看了会昏倒的佳肴,态度傲慢至极。 没错。 傲慢是灵魂的病。 是不治之症,会像恶性肿瘤一样侵蚀灵魂。 …… 克劳德.基尔修带着丽迪,回到托比亚斯.柯尼沃斯担任教区司祭的皮耶特尼。 皮耶特尼位于迪曼提亚斯伯爵领的东南方,徒步约十天。 “这是怎样,要开始祭典了吗……?” “克劳德大爷……我们去摊贩买点东西吃吧~” “你去买,马太碍事了,我走不动。” 克劳德下马,抓住缰绳。 在人群中前进太麻烦了。 “啊——,低俗的杂耍!” 克劳德看到中央广场的舞台,厌恶地吐了口口水。 皮耶特尼的中央广场设有木制舞台,聚集了大批观众。 接下来要上演的既非戏剧,也不是圣歌队的演奏或合唱。 而是处决罪人。 来此看热闹的人们,在摊贩边吃喝边谈笑。 对于他们来说,看着罪犯被处决的感受无非是一种残酷的好奇心。 “听说他在礼拜堂里偷银器……” “真是个该死的笨蛋!” “哦~真想快点拜见那家伙为自己的罪孽发抖的表情……” “就是说啊~那家伙一定吓到屁滚尿流了吧……” 聚集在中央广场的男人们高声谈论自己的兴趣,发出下流的哄笑。 即使定睛凝神,也找不到佩利亚正教会高举的博爱或慈悲之心。 对于连明天都不知道的贫穷人们来说,他人的恐惧或悲剧正是生存粮食,也是自己受到神眷顾的少许证据…… 这种家伙不可能同情不幸的他人。 在佩利亚纳正教会掌握霸权的地域,教会窃盗是重罪,轻则斩首。 重则活生生关进笼子,吊在路旁的树上。 行人会拿石头丢他,或是拿尖锐的棒子戳他取乐。 教会的刑罚相当恐怖,而且大多数人也相信神罚。 因此只要头脑正常,就不会有人从教会偷东西。 因为一定会被发现,然后遭到逮捕与惩罚。 这次被处以斩首的男子,是因为害兽啃食小麦,害得他在收获期失去希望的农夫。 他一时鬼迷心窍,伸手去拿礼拜堂装饰的银制餐具,正要摇摇晃晃地离开教堂时,就被抓住了。 他没有挣扎或抵抗…… 无法养活饥饿的妻子儿女,被逼到绝境的男子,虽然有点失去理智,但这种借口行不通。 施行高压统治的掌权者们,不允许民众脱序。 正如谚语『千里之堤,溃于蚁穴』,即使只是小小的脱序,只要放过,就有可能动摇统治系统,造成大事。 对于被捕的男子来说,这是最糟糕的时机。 皮耶特尼因为农作物歉收,担心治安恶化,掌权者们想处刑杀鸡儆猴,想都来不及。 佩利亚纳正教会提出的控诉,受到皮耶特尼的领主罗伯特.德.皮耶特洛尼子爵的亲切受理。 男子的审问,只是走个形式。 没有人替男子辩护,他很快就被宣判了罪状,跟混进教区的其他不法之徒一样,被告知要处以斩首之刑。 被拖上处刑台的男子,眼神已经失去希望,变得空洞。 相对于其他不法之徒大声抗议,激烈地挣扎,男子已经放弃一切,流下眼泪。 “快点开始吧!” “砍下他的头!” “别当个胆小鬼!” 围观群众有的对罪人丢烂菜叶,有的起哄,但每个人脸上都浮现恶鬼般的表情。 饥饿与不安让人们变得凶暴,渴望看到流血场面。 “人真是残酷啊。他那么瘦,一定饿坏了。呃,罪状是偷了佩利亚纳正教会的银器吗……?那只是把你们被偷的东西拿回来而已吧……那个家伙是贫穷的农夫,应该有老婆跟小孩吧……他实在是个很可怜的男人啊。咦咦……可是啊……却没有人想救他,连一个同情的都没有。看吧,丽迪,看那些看热闹的人,他们兴奋的样子……” 克劳德.基尔修吹了声口哨,捕捉农夫的视线。 他脱下宽边三角帽,按在胸口,默默行礼。 农夫回过神来,感谢似地深深低下头。 嘴角浮现出浅浅的微笑。 “老大……您这绅士般的举止,真不像尸食鬼呢。” “……你学会用这种艰涩的措词了,是跟谁学的?” “是和老大学的。” “这样啊……” 克劳德搂着丽迪的肩膀,背对中央广场。 “你们干什么!我做了什么吗?放开我!快放开我!!” 暴徒尖叫,声音中断后,围观群众一阵哗然。 头颅发出钝重的声响,掉落在舞台上。 “呜哇!呜哇啊啊啊啊啊啊!” “混蛋!你这杀人犯!!” “呀啊啊啊!住手,不要杀我!!” 幸存的男人们发出惨叫。 第一个罪人已经处刑了。 暴徒们只是前菜(开胃菜)。 对围观群众来说,主菜是同为皮耶特尼领民的男农夫。 “那个农夫的头颅,要挂在城门上。到了晚上,你们就偷偷把它偷过来……” 克劳德在丽迪耳边低语。 “我懂了,老大……” “听好了,不需要强盗的头,要的是农夫的头……站在最右边的男人就是农夫,别搞错了。” “交给我吧,老大……!” “真是够了……这种腐烂到不行的城镇,就算毁灭也无所谓吧……?” “您说得对,老大……” “我说啊,丽迪,别用那种说话方式,一点都不像我,也不适合你!” “……不要。” …… 盖儿妲目睹丈夫阿贝被斩首的场面后,在恍惚状态下回到家中。 虽然她抱着还不太会工作的孩子们,勉强撑过看不见未来的生活,但丈夫被处刑后,盖儿妲的双脚也失去了支撑,被一股仿佛会无限坠落的飘浮感所囚禁。 就连孩子们担心地呼唤自己的声音,她都无法做出反应。 “妈妈,妈妈……有客人哦。” “不,我会让你一个人静一静。过来这里,小鬼……” “嗯……” 一个瘦弱、皮肤毫无光泽的孩子走到克劳德身边。 “你的父亲死了,被皮耶特尼的领主和佩利亚纳正教会杀死了。不过啊,你们这些孩子和母亲会活下来……我想这是你父亲所期望的,懂吗?” “……嗯,我懂。” “这些钱给你,是我买下你老爸的价钱,就当作是你老爸留下的遗产吧,你不必感谢我……还有啊,你老爸的复仇,就由你老爸自己完成,所以你们不必跟佩利亚正教会作对。” 克劳德将皮制钱包塞到孩子手中。 那是塞满银币和铜币,沉甸甸的钱包。 “还有啊,今晚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……你们要逃到很远的地方去……要是继续待在这个城镇,会死哦……你要负起责任,带着妈妈和小鬼们一起走!” “嗯……” “沿着圣格兰德街道往西走,在第一个驿站城镇找间旅社住下来,等我过去接你们……不用十天,小心点……好好照顾家人,知道了吗?” “知道了,亲切的大叔……” 克劳德依序摸过孩子们的头后,脱下宽缘的三角帽,向盖儿妲行了一礼。 “你也快点好起来,在小鬼们哭出来之前……” 克劳德背对农民一家,隔着肩膀挥了挥手。 “现在马上出发哦!” “谢谢~大叔!” 以简陋的农家为背景,孩子们跳着挥着手。 “那么……去跟托比亚斯.科尼沃斯祭司大人道谢吧……” 克劳德脸上温柔对待孩子们的神情消失无踪。 瞬间变成残忍的尸食鬼。 入夜后,丽迪回收了阿贝尔的头颅,放在城门前。 接着前往佩托尼城外的佩利亚纳正教会墓地。 “老大,我带过来了……” “哦哦,丽迪,干得好!” 克劳德已经将阿贝尔的无头尸体从大洞中搬了出来。 一起被踢进去的暴徒尸体则置之不理。 今晚的主角,当然是阿贝尔。 “放在这里。” “好!” 丽迪将头颅放在身体上,克劳德迅速将头和身体缝合。 使用的线是克劳德的头发。 “嗯,你的名字是阿贝啊……” 克劳德脑中浮现出自己支配的死灵名字。 逃离了神圣术式的拘束,这点小事比挖鼻孔还简单。 “看吧,我帮你恢复原状了。快起来,阿贝。复仇的时刻到了!” 听到克劳德的声音,阿贝睁大双眼,缓缓站起身。 “老大,你好厉害哦……尸体竟然站起来了。” “是啊,我也是第一次看到……真是吓死我了!” “真的假的……?” “嗯——那个啊……我的能力就是这样。因为我的能力大致上被托比亚斯导师封住了,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具体是什么……” “所以不知道……不知道是不行的啦……!” “算了,不用担心。我现在已经知道我能做什么了……” 尸食鬼能像操纵手脚一样操纵尸人。 被尸人袭击的人也会变成尸人,袭击其他人,尸人就会越来越多。 尸食鬼是佩利亚纳正教会非常厌恶的怪物。 …… 托比亚斯.柯尼沃斯司祭是在天亮前得知城镇发生异状。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。 窗外一片漆黑。 “司祭大人,尸人从南方大举进攻……” 真是晴天霹雳。 托比亚斯吓得跳了起来。 “不是搞错了吧……?” “不会错。负责巡逻的两名阿希埃尔侍从,似乎已经丧命。” “唔……竟然让尸人出现在我教区,这是何等不祥之事。不过,也不能隐瞒此事。向邻近教区请求救援……还有,在教堂周围筑起高墙……绝不能让尸人入侵!” “遵命,司祭大人。” 前来报告的侍祭侍僧,转身离开托比亚斯的寝室。 …… 『一群不认识的大叔,把我家大门弄坏闯了进来……』 虽然没目击到当时的现场,但杰尼斯被剧烈的声响吵醒。 过了一会儿,他听见父亲的惨叫,母亲抓住他的肩膀,要他快逃。 在黑暗中,他无法清楚看见母亲的表情,但觉得她似乎很紧张。 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!” 杰尼斯在母亲背后,目击到扭曲的人影,发出惨叫逃走。 他推开平常离开家时使用的窗户…… 虽然不知道该逃去哪里,但杰尼斯依照平常的习惯,前往皮耶特尼教堂所在的中央广场。 『对了,逃进教堂吧……!』他想到这个主意。 如果是神父他们,只要说自己被可怕的人袭击,应该会帮忙想想办法。 『他们应该会赶走那些家伙,救爸爸和妈妈出来……!』 如此相信的杰尼斯跑了出去。 途中,像杰尼斯一样穿着睡衣、光着脚跑的人零星增加。 然后,他抵达教堂附近,看见有东西堆在那里。 通往皮耶特罗尼教堂的路,被漆黑的影子封锁了。 仔细一看,那是堆着桌子、衣柜等家具的墙壁。 “从这里开始不能通过……回家去!” 背对篝火的僧兵怒吼。 “有疯子袭击过来,回去会被吃掉,救救我们!” 年轻男人向僧兵诉说,希望让他们到教堂避难。 “喂,你,你的血怎么了?” 穿着僧衣的高大男人,以严厉的语气询问。 “被那些家伙咬了,那种东西太不正常了……” “哼!” 僧兵用剑刺了说明的年轻男人。 “呜嘎——!” 男人忍不住倒下了。 僧兵用剑对倒下的男人做了什么。 “噫!” 杰尼斯目击到僧兵的作业,发出悲鸣。 从身体切下的头部,在地上滚动。 僧兵为了不让被尸人咬过的牺牲者复活为尸人,将他们的头砍了下来。 “任何人想从这里继续前进,无论对方是谁,一律格杀勿论。明白的话,就沿着原路折返。就算你们站在原地不动,我们也会杀过去!” 听从僧兵的宣言,应该是部下的武装圣职者们,手持武器向前推进。 原本打算前往佩利亚纳正教会避难的人们,发出惨叫在黑暗中四处逃窜。 远方燃起了火舌。 杰尼斯拔腿狂奔。 虽然脚底被小石头绊到,传来阵阵刺痛,但恐惧驱使着他继续奔跑。 在死亡之前,只能像发疯般地逃跑。 天色尚未破晓的城镇,笼罩在恐惧、破坏与血腥的喧嚣之中,宛如祭典般热闹。 即将到来的收获期绝望与农闲期的饥饿,已经无关紧要。 现在,皮耶特尼镇就是地狱。